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惜棠程淮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好多哒不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刘秉眉目冷凝,压低声音道:“我好似被人盯上了。”青年品茶的动作稍顿,氤氲的水雾升腾,掩盖住了他眸底的晦涩,笑道:“但闻其详。”刘秉便将那日谢惜棠一行人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礼部侍郎府,”青年缓慢地摩挲着茶杯,沉吟道,“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手当伸不到那么长。”刘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总归是不安心。”“既然心有疑虑,不如探个究竟,”青年想起那桩沸沸扬扬的婚约,桃花眼眯了眯,“叔父行事时当小心。”“区区文官府邸,我自有自保之力,倒是你,近日银钱可够,怎么瞧着愈发清瘦了。”青年姿态闲散地又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京都酒囊蠹虫众多,好攀比虚名,假以时日,侄儿靠代写诗文便能攒出个大宅院也说不定。”他语调悠闲,唇角也是上翘着的,唯有纤长的眼...
《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刘秉眉目冷凝,压低声音道:“我好似被人盯上了。”
青年品茶的动作稍顿,氤氲的水雾升腾,掩盖住了他眸底的晦涩,笑道:“但闻其详。”
刘秉便将那日谢惜棠一行人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
“礼部侍郎府,”青年缓慢地摩挲着茶杯,沉吟道,“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手当伸不到那么长。”
刘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总归是不安心。”
“既然心有疑虑,不如探个究竟,”青年想起那桩沸沸扬扬的婚约,桃花眼眯了眯,“叔父行事时当小心。”
“区区文官府邸,我自有自保之力,倒是你,近日银钱可够,怎么瞧着愈发清瘦了。”
青年姿态闲散地又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京都酒囊蠹虫众多,好攀比虚名,假以时日,侄儿靠代写诗文便能攒出个大宅院也说不定。”
他语调悠闲,唇角也是上翘着的,唯有纤长的眼尾勾出了个嘲讽的弧度。
安平伯爵府外,王婆子一早便在门口候着了。
旁人不知晓李氏为何对这位谢大小姐如此看重,王婆子却是知道的。
她是贴身伺候李氏的老仆,深知李氏的病根所在,也目睹了李氏身体一日日的衰败。
可自从静安寺那回遇上了谢姑娘,李氏不仅心境开阔敞亮了,用了方子之后,面色一日日的红润了起来,就连前几日的月信,颜色都正常了许多,不再乌黑发沉。
是以李氏月事一结束,便连送了几道帖子去谢府,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不单是安平伯爵夫人李氏盼着见她,谢惜棠也是很想念李氏的。
若非是要忙着应付季驰,她早该来了。
谢惜棠脚步轻快地迈进门内,瞧见上方端坐着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面颊红润,眸光水亮,皮肤透着光泽,一看便知身体的状况很不错。
谢惜棠还是先给她诊了脉,这才笑盈盈道:“夫人的身体好多了,虽沉疴尚未去除,但假以时日定能不再受病痛困扰。”
李氏爱怜地望着她:“都是棠儿的功劳。”
谢惜棠又重新拟定了方子,根据李氏当下的身体状况调整用量,她神情专注认真,看得人心里熨帖极了。
李氏道:“棠儿这样一手好医术,若是让京都其他世家宗妇知晓了,定是要奉为上宾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惜棠心中微动。
她困局的很大一部分便来源于她的身份地位不够高。
假使她身居高位,亦或是手中握有实权,便不必因为婚约的不对等而小心翼翼,心生卑微怯懦。
若她的权势能比肩长公主,莫要说被人发现与外男有私情了,就算公然养几个男宠又能如何?
这个世道,女子是比不得男子快活。
但阶级是高于性别的。
谢惜棠越想便越觉得心中火热。
既然她的出身已定,与凌王府的婚约在她眼中也早晚会变成无用之纸,那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想想其他的,能够让她登上高位,不用再惧怕任何人,也不用赌男人情爱真心的办法。
李氏并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在谢惜棠心中掀起了滔然巨浪,埋下了种子。
这个时代,碍于男女大防,大夫诊病时免不了要接触患者皮肤,是以女郎中几乎是没有的。
就连太医署,也没有女太医任职。
女子视妇科上的病症如秽物,耻于开口,往往是宁愿自己拖着病死了,也不愿尽数吐露。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当做珍宝般放在心上。
季驰那张向来桀骜冷厉的面孔都难得柔和了些,他帮谢惜棠松了松裹着的毛毯,看她从里头艰难地挤出两条纤瘦的胳膊,取出木盒中的发带。
略显稳沉的赤色,并不女气,反倒有种隐晦的张扬。
很符合季世子的气质。
他看向发带末端有些突兀的淡粉色花朵,指腹在绣线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你绣的?”
身处高位、有着尊贵身份的季世子收到过许多名贵的礼物。
即便是旁人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也很难引起他的波动。
手上这条发带,若与季世子私库中的那些宝物相较,简直低微到如同尘埃。
可是因为带上了少女的真挚情意,便显得可爱特殊了起来。
“嗯,”谢惜棠点了下头,眸光颤动,声音很轻,“这是海棠花。”
她顿了顿,贝齿咬了下唇瓣:“是惜棠的棠。”
说完她香腮便染上了惊人的红色,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分寸般,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轿厢门边,急促道:“回凌王府。”
她保持着背对季驰的姿势,声音细细听来还有些颤抖:“今日不叨扰世子,我先送你回去。”
一副做了出格举动后害羞到不敢面对的情态。
季驰觉得奇妙。
他这几日见到谢惜棠展现出来的模样,比过往十几年加起来都要生动丰富。
他也曾怀疑过,这都是谢惜棠为了讨他的欢心,而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可很快,这个想法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她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做到伪装得这般巧妙,让人看不出破绽?
倒不如说,她是被他的冷落逼急了,像一颗紧紧合住的蚌,不得不张开缝隙,露出自己的软肉。
季驰窥到了她的真实。
她会胆大地和他约定赌约,会色厉内荏地打他巴掌,也会抑制不住羞意地朝他表露心迹。
曾经无趣的、只会跟在他身后,像个傀儡一样的姑娘突然鲜活了起来。
这样的谢惜棠,他好像并不抗拒讨厌。
季驰喉结滚了滚:“背对着我做什么?既然送了发带,怎么不帮我戴上?”
少女惊愕回头,呆了一会儿后,眼底涌出粲然的笑意。
“好。”
这样好的增加亲密接触的良机,谢惜棠却难以把握。
她站在季驰身后,细细的长眉蹙着,烦恼地望向手中拘着的墨发。
像她这样的管家小姐,都有专门的梳头丫头,若非故意而为,绝不可能顶着随意的发式出门,是以谢惜棠根本没有多少自己梳头的机会。
更不要说给男子束发了。
季驰的发量多,漆黑顺滑,她好不容易归拢到一起,往上顺的时候一不注意就又滑落了好几缕。
如此反反复复,她的额角都渗出汗来了,也没能弄好。
反倒是手腕酸得不行。
谢惜棠有些烦躁,克制不住地泄露了真实的情绪,腮帮子鼓起,嘴唇不满地撅着,几乎是瞪着他的头顶。
她神情是不耐烦的,语调却出奇的柔和乖顺,若季驰此刻回头转身,便能看到她的模样有多么古怪不和谐:“我手拙,只怕是弄不好,不如我唤丫鬟进来帮你。”
“不用。”
季驰突兀地伸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发间,他手掌宽大,几乎是很快地将谢惜棠束手无策的头发束好。
谢惜棠凑上去,认认真真地将发带系上,抿出一个笑:“好看。”
流溪领命去找谢星凛时还有些诧异,询问道:“小姐今日不去凌王府?”
谢惜棠懒懒地挑着头饰,不在意地答:“不去。”
追太紧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谢星凛显然是最挂念五日之约的人,一大早便倚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抱臂等着传召。
虽然偏房距离谢惜棠的厢房很近,但这几日他已经明白了,就算再近,没有谢惜棠的传召,他依旧见不到她。
他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也许会再次被抛弃的认知让少年心底充满了不安,也让他愈发坚定了要通过考验的信念。
他渴望成为像流溪一样,贴身伺候她的仆从。
流溪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出神,心绪恍然。
少年脸上的於肿消了大半,虽然仍有青紫的痕迹,但已经能够看出他原本的面目。
即便干枯瘦弱,也抵挡不住面容的清俊。
眉眼之间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让人愈发想接近他,看看冰雪消融后的春色。
流溪迷瞪瞪地想,小姐真是慧眼如炬,花钱买他真不亏啊,光是摆在身边看看,都能多吃好几口饭。
“小姐,人带到了。”
烟绯色的裙裾飘荡,谢惜棠拿起桌案上的帷帽,瞥了局促不安的少年一眼,嘴角流露出浅淡的笑意:“恢复得不错。”
谢星凛身侧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想说些什么,最好是一些讨喜的话,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几个好听的词汇,只能难堪地保持沉默。
马车朝着镖局的方向而去。
谢星凛步行跟在轿边,谢惜棠撩开帘子便能望见少年那张带着伤痕的俊秀脸庞。
她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问:“怎么不继续揍自己了?”
谢星凛尴尬地抿了一下唇。
她好歹看过那么多医书,自然知晓谢星凛脸上的那些伤不正常。
没有根基、四处流浪的少年只能用自伤的方式,隔绝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习惯了用丑陋做保护,可面对柔软温暖的少女,他惯用的手段都失了效力。
他不可能用难听的诘骂去对付她,用冷硬的拳脚去伤害她。
他知道自己污秽、不堪,他自卑自己与她的差距,可又忍不住捧出自己仅有的一点优势,去讨她开心。
他自然不敢让她知晓他内心卑劣的剖白,只能抿紧唇沉默以对。
谢惜棠有趣地观察了他一会儿,懒洋洋地放下帘子,隔绝了视线。
少年低下头,眸光黯淡。
轻软的声音从车厢内飘出,带着股漫不经心地味道。
“想通了就好,我喜欢生得好看的。”
如同怦然炸开的焰火,照亮了死寂暗沉的夜空。
京城的镖局很多,万隆算不得最大的。
所以当谢惜棠拿着一锭金子,说要做一桩买卖的时候,掌柜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将她们一行人迎到楼上的包间。
迎来送往这么些年,掌柜已然练就了一双利眼。
即便谢惜棠头上戴着帷帽,但通身的气质一看便知道是官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镖局走镖时常伴有风险,丢命都是常有的事,这种娇小姐的生意向来简单,得利还多,是他们这一行最喜欢的主顾。
掌柜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不知贵人要运送什么货物,护送到何地?”
“不是运货,是想请掌柜帮个小忙,”谢惜棠指了指身后的谢星凛,“我想请贵地任一镖师与他过过招。”
马车内,谢星凛将身体缩成一团,安静地靠在车厢的角落。
“你坐在地上干什么?”谢惜棠咬了一口糖葫芦,“坐榻上来。”
少年别开於肿的脸,声音闷闷的:“我脏。”
“我不在意,”她看少年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声音冷了点,“这是命令,坐上来。”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半直起身子坐在榻上,只是接触面小得可怜,只怕马车稍微颠簸一下,他便要被颠下去。
谢惜棠纳闷地看了眼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衣服里的少年:“你这样不闷吗?”
少年没说话。
谢惜棠:“你是很冷吗?车里有毛毯可以给你盖。”
依旧是锯嘴葫芦。
谢惜棠甚至怀疑方才比试的时候,镖师将他的嗓子给打坏了。
她不是喜欢闲聊的人,但也不希望对方对她抛出的话题视若无睹。
任谁一个人唱独角戏都会觉得尴尬憋闷。
谢惜棠干脆也不说话了,专注地吃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
透亮澄黄的糖浆包裹着酸甜的山楂,丰富的口感在味蕾蔓延,谢惜棠双眸满足地眯起,刚刚的那点不愉快很快就消散了。
像这类街边的平民吃食,上一世的谢惜棠从没有接触过。
虽然比不上酒楼茶肆中那些大师做出来的茶点来得精贵细腻,但直接纯然的味觉享受反倒更能触动情绪。
她想,比起做一个连吃喝都要被管束的内宅闺秀,她更想随心所欲,畅快自由地决定自己的人生。
报复完该报复的人,寻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积攒足够多的银钱,然后离开谢府,离开京都。
游览山水、踏访名胜......
她想要的便是这样的生活。
谢惜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马车中的另一个少年此刻几乎要将自己的衣服布料抓烂了。
他痛恨自己嘴巴的愚笨,害怕就此惹了她不喜。
明明今日达到了她的要求,却因为他的笨嘴拙舌将事态发展到这样不妙的境地。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踌躇失措之间,听到外头传来一道冷冷的男声。
“且慢。”
谢星凛余光看见少女脸色僵了一瞬,随后目光如电般看向他所在的位置,不由分说地命令道:“凑近点,蹲到茶案底下。”
说着便取了宽大厚实的毛毯,脱了绣鞋半躺在马车坐榻上,将自己的下半/身和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毯下昏暗,但依赖于他这些年的求生挣扎,早就练就了一双在黑夜中也能照常视物的眼睛。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少女的小腿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独属于女子的清幽体香在狭小的空间内悄然弥漫,愈加馥郁,甚至熏得少年头脑都发昏起来。
厚实毛毯带来的热意烧得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烫,唯有少女丝质的裙摆能够带来一丝凉意。
“别动!”
少女压低着声音,似是不满他的擅作主张,足尖训斥般轻轻踹了他肩膀一下,声音娇气又凶横:“不许发出声音!”
他闷哼了声,压抑地咬住了自己的虎口。
肩膀上结的血痂在少女的踹动下再次裂开。
但比起疼痛,此刻在他胸腔充盈着的却是一股奇特的满足感。
这份感受是她带给他的。
拉他出淤泥的月亮如今离他那么近,处在他触手可得的地方。
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伤口的痛楚便如同流水般逝去,少女正与他贴在一起的认知如同一把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沸腾灼热起来。
京都是天子脚下,繁盛昌达,商铺林立。
就算是百年以上的资深店铺都有不下十家。
像安平伯爵府这样的门楣,名下自然有不少铺子资产,聘来的郎中也都是医术高超信得过的。
听闻王婆子来了,范郎中连忙背着药箱出门相迎。
本以为又是去府中给夫人请脉,却没料到王婆子身边站着个陌生少女。
她穿着身水青色的衣裙,头上带着帷帽,看身形个头并不似伯爵府里的小姐。
王婆子使了个眼色,范郎中会意,立马迎着二人去了内间。
“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婆子从袖中拿出药方:“劳请范大夫帮着看看,这药方我家夫人可用得?”
李氏的症状无人比范郎中更清楚了,近几年一应的汤药都是他负责的。
范郎中闻言心中一紧,担忧伯爵府另请了别的郎中。
在京城这贵人堆里,李氏着实是难得的好主顾。
若被换掉,当真有些舍不得。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而是就算医术再好,治了几年病人没见到疗效,信誉也会大打折扣。
但李氏的病症是根子里的问题,他已然参照着古方调了不下十味药,仍旧不见好转。
不说放眼京都医馆药铺,就算是宫里的太医,只怕也治不好她。
他带着挑刺的心态去看这方子,扫到前几味药材的时候心中松快,眉眼带出几分不屑。
可越看到后面,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神情凝重起来,嘴中啧啧有声,唬得王婆子与谢惜棠对视了一眼。
范郎中都顾不得这开方子的人是不是要与自己打擂台了,连忙追问道:“敢问这药方是何人所开?”
王婆子拧眉:“你只管说这方子我家夫人用不用得。”
“用得,自然是用得,”范郎中连连点头,一脸的激动,“这方子的用药看似过于大胆、缺失了分寸章法,实则相当合伯爵夫人的病况,只是附子、丁香这两味药可减少一钱,更为温和。”
王婆子面露喜色:“那便按照这方子先抓三日的药来。”
范郎中应下,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这方子是参考了哪本药经?老夫研读多年,之前竟从未见过这般搭配。”
王婆子隐晦地看了谢惜棠一眼,谢惜棠微微摇头。
直到上了马车,谢惜棠仍沉浸在思虑之中。
上辈子她被困于内宅,每日拼命钻研,只想着解掉身上迷情药的药性。
她自学了医药,却不知自己水平几何。
今日一探,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这药方出自一本无封书,是在娘亲留下的嫁妆中找到的。
与它一道的还有四五本,随意地压在箱底。
娘亲是江南药商之女,陪嫁里有几本医书并不奇怪。
她原本以为那就是普通药经,可如今看来,并不似她所想。
谢惜棠暂时按下心思,只待手头上的事办完,便回去探究一番。
王婆子从药铺出来后对谢惜棠的态度更尊敬了些。
她曾是李氏的奶妈子,说句僭越的话,在她心里头当真是把李氏当亲女儿看的。
李氏这些年的苦楚她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暗自抹了多少泪。
如今又有诊治的希望了,自然是把谢惜棠当做恩人来看待。
当下便吩咐马夫,往京都最大的牙行而去。
————
“不想死的话就把钱交出来!”
“你当这一片是谁的地界?敢跟我横,兄弟们给我打!”
谢惜棠皱了皱眉:“外头是怎么了,怎么吵吵嚷嚷的?”
王婆子解释:“牙行买卖毕竟污糟,不能开在近处惹了贵人们的眼。在西巷这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多,发生冲突是常有的事。”
“不过娘子放心,咱们的马车上有安平伯爵府的牌子,又带了精壮府兵,这些人不敢上前,娘子无需在意,再走一刻便到了。”
谢惜棠撩起轿帘一角,朝声源处望去。
四五个乞丐围成圈,正在对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辱骂声不绝于耳,不忍卒听。
被围殴的乞儿似是发现了有人在看,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与谢惜棠对上。
谢惜棠愣了一瞬。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
忽的,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等等,”谢惜棠望向王婆子,恳求道,“可否帮我将那乞儿救下?我瞧他年岁与我差不多,实在不忍心看他这般受苦。”
这等随手而为的小事,王婆子自然不会拒绝。
府兵们赶走了其余乞丐,将那少年押了过来。
王婆子细细打量了下他,询问道:“娘子可是想将他带回去?”
“确有此意,只是他来路不明,我怕处理不当,会惹了麻烦。”
“这倒好办,交予我便是了,”王婆子笑了笑,“京畿衙门里有伯爵府的熟人,只用盘问查询下这乞儿的来历,若没有户籍,那便是奴隶,在牙行转手过个凭证,当做今日新买的仆从,一并带走就是。”
王婆子手脚麻利,半日便将事情办了下来,还顺带给这乞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收拾齐整送到了她面前。
“娘子倒没有看错,这乞儿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身子骨奇佳,是个做护卫的好料子。事情既已办完,老奴便回去了,娘子勿送。”
谢惜棠从衣袖中取出几个银锞子放入王婆子掌心。
“嬷嬷勿要推拒,您今日帮了我大忙,若不收下我实在难以安心,”见王婆子不愿拿,谢惜棠笑了下,“您要不肯收,那便买些好克化的糕点回去,就当我孝敬伯爵夫人的。”
王婆子没忍住笑开:“难怪夫人喜欢娘子,这巧嘴也太甜了些,那婆子我便却之不恭了。”
府门前的动静大,自然瞒不过秦氏。
只不过等她赶来的时候,王婆子已然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留贵客上门喝口茶?传出去该说我们谢府不懂礼数了。”
她的目光在一旁站着的七八个人身上扫了一圈:“这些是?”
“安平伯夫人还交待了旁的事给王嬷嬷,惜棠怕耽误了长辈,是以不敢相留。夫人见我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这才拨了些人过来。”
秦氏扯了扯嘴角:“这等小事同母亲说便是,怎好麻烦伯爵夫人。”
“母亲说得是,只是长辈赐不敢辞,等过段日子我便将他们遣回去,眼下便暂且安置在我外院,内院我还是更习惯明玉贴身伺候。”
明玉便是给谢惜棠下药的婢女。
秦氏脸色白了白,知道这小蹄子是在威胁自己。
李氏讶异地看向她:“你精通医道?”
“算不得精通,只是兴趣所致,看了些医书,略懂些皮毛罢了。”
谢惜棠压住眼里的暗色。
她其实是久病成医。
上辈子在被投药后,她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也暗中寻过不少的郎中,人人都说她的身子除了虚弱,并无其他的问题。
她也因此一度陷入自厌的情绪,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流言所说,内里便是个不自爱的女子。
后来是镜明大师开导了她,让她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意志。
既然郎中救不了她,那她便选择自救。
幽禁在后院的那些日子里,她看了无数的医书,翻了不知多少的古籍,已然能够做到诊脉探病、配置药方。
以往她都是给自己诊治,替旁人诊脉还是头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没底。
李氏已然将衣袖拉了上去,温声道:“那便试试,诊断不出来也没什么妨碍。”
她已然习惯了。
谢惜棠探了两指上去,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眉头越皱越深,又翻看了李氏的眼皮,查看了她的舌苔,询问她每日饮食的状况,身体有无不适的反应。
李氏本没抱多大希望,只是不想打击了小姑娘的热情,却没料到谢惜棠并不是花架子,询问的比许多郎中都要细致。
甚至还问了她月事。
纵然李氏已嫁做人妇,一张脸也羞得通红,支支吾吾着应答,末了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未出阁,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千万莫要去旁人面前讲。”
谢惜棠并未回她这句叮嘱,而是寻来了纸笔,依靠在桌案上,兀自写写画画了起来。
重来一遭,她已然不将男女大防放在眼中。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
若能活着,那定要肆意地活、自在地活。
无需去管流言蜚语、议论滔天。
她端庄守礼了一辈子,一言一行都合乎女德女训,生怕行差踏错,有辱谢家门面。
可结果呢?
依旧逃脱不了污名满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见恪守这些规矩没什么用。
救不了自己。
既是无用之物,何必挂在心上,不如趁早丢弃,落个轻松自在。
纸上的笔墨渐干,谢惜棠对着光,来来回回修改了几遍,又倒推了数次,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夫人,您的身子是还可以生育的。”
李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她嗓子干涩,唇瓣张张合合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当真?”
“有七成的把握,不过还需去夫人您的住宅,看看其他物件才好确认。”
李氏闭眸落下泪来,一连说了许多个‘好’字,紧紧地攥住了谢惜棠的手。
谢惜棠有些别扭地红了耳根。
她见惯了恶意,早已能坦然相对,但对他人释放的善意,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会医术这件事,本该是她藏着的保命手段。
但她看着伯爵夫人如此为她考虑,叮嘱她防范秦氏母女,便忍不住想回报些。
李氏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即便治不好也没关系,你有这份心我便很高兴。”
安平伯爵府相较于谢府要气派很多。
先不论亭台布局、假山池景,光是一路走来看到的仆从婢女们都极有章法,不需主人发话,便能将待客一事处理得分外妥帖。
糕点茶水备齐后,下人们便纷纷退下,只留了两个婆子值守在屋外,严禁旁人靠近。
李氏见她瞧得认真,不由失笑:“当家做主母,最要紧的是手里有信得过的人可供使唤,她们虽身份普通,却是你手中最利的刀剑。否则,即便是做了正妻,也是孤立无援、腹背受敌,还时有可能中冷箭。”
李氏膝下无子,能稳掌中馈这么些年,靠的就是这手用人的本事。
不然早便被那各怀心思的十二房妾室吞了吃了。
谢惜棠睁着双猫儿似的莹润眼睛,娇艳如海棠般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讨教的神情:“那这些忠仆该从何处寻得呢?”
上一世谢父虽然一心将她往大家主母培养,可到底是流于表面。
他一男子,如何懂得内宅门道。
秦氏是懂的,但秦氏怎会愿意真心教她。
请来的师傅们也只会照本宣科,讲些空洞道理。
谢惜棠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听些实战经验。
“府中世代的家仆为最佳,如若没有,便去牙行寻些身世清白的、年纪小些的一手仆从,这样的还未定性,调/教起来方便些,也更忠心。若是过了三道手的,那便不能要了。”
李氏笑了笑:“这其中的细节门道还有许多,一时半刻是说不完的,待吃过了中饭,我让王婆子带你去牙行,替你挑些人回来。”
谢惜棠自是无有不应,检查起物件饮食来更是愈发仔细。
“寒凉入体,忧思郁结,加之饮食相冲,积年累月起来伤了根本,但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回转的余地。”
谢惜棠开了付方子,递交给了李氏,嘴角抿出个甜笑:“我在其中多加了一味甘草,届时夫人含着蜜饯一起吃,不会太苦,很好入口。”
她见李氏将方子折了起来,忍不住道:“为保稳妥,夫人还是寻个郎中,先查验下方子才是。”
李氏心中其实已经有谱了。
她病了这么些年,刚开始的时候几乎将郎中请了个遍,后来年纪上去了,心中知晓子息无望,可平安脉还是时常请的。
谢惜棠开的这副方子里,许多药材她看着都很眼熟,只不过其中的剂量与往日不同。
可见小姑娘不是无的放矢,是有几分真本事在里头的。
“那便依你所言,”李氏笑着让人传膳,“一会儿让王婆子陪着你出门,将两件事一齐办了。”
他只觉得浑身都不畅快。
一看到她与别的男人站在一起,他就浑身别扭,心里头的那股火突突地往外冒,若不找个出口发泄,他只怕要把自己憋死。
他看着谢惜棠雾蒙蒙的双眼,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他钳住少女的下颌,冷峻的脸蛋贴近,让她的眼底此刻只能印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怎么,只是与表哥说几句话,便将心落在他那儿,不耐烦应付我了?”
谢惜棠一愣,水光潋滟的猫儿瞳里竟浮现了些许懵然。
这与言统领有什么关系?
季驰这迁怒着实没有道理。
不对。
谢惜棠飞速地抓住了思绪的一角——
季驰怪异的表现,如同大吃飞醋般的剧烈反应,她所烦恼的给季驰下的情感上的猛药就这样来了?
瞌睡来了就送枕头,未免太过好运。
可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她穿的这身衣裳吧。
谢惜棠抽丝剥茧,最终将重点放在了“表哥”两个字上。
是因为言彻,才让季驰如此不安,失了笃定?
她从前从未关注过这位小公爷,看来之后要花些心思调查这对表兄弟的关系了。
谢惜棠的这副愣神表现落在季驰眼里,如同清水入油锅,炸了个沸腾滚烈。
他原本只是气上头了,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惜棠待言彻当真是不同的。
她甚至没有反驳!
季驰一颗心又酸又涩,肺腑好似有蚂蚁在啃噬,不安与惶恐占据了他的胸腔,他迫切需要抓住点什么,来抚平他的焦躁。
少年强硬地钳住她,抵在墙面上。
呼出的热气尽数扑在了她的耳廓上。
感官越是沉迷其中,他的不甘与妒火便烧得越旺。
少年的声音像是裹了一层沙,质问:“穿成这副模样,你是要给谁看?”
季驰眼尾熏红,哑声逼问:“说话。”
少年的眸光锋利得如同野兽,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等待着她的答案。
似乎只要她一说错,便会将她拆骨入腹。
恐怖的侵略感包裹了全身,谢惜棠第一次感受到了惧怕。
她意识到无论在心计情感上如何占据高低,她纤弱的躯体都无法与他硬碰硬。
季驰是一匹还未驯服的野兽。
野兽被激怒,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剥去猎物的皮毛,享用这顿美餐。
她必须安抚他,她决不能让这把火烧到她自己身上。
谢惜棠唇瓣微颤,纤长的睫羽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她睁着水淋淋的一双眼,如同幼兽般贴近了他的面颊,鼻音浓重,呜咽:“季驰,我害怕。”
少年宽大的手掌按压在她的脊背上,沉默不语,指节捻了缕她的发丝,缓慢地在指腹上缠绕。
似是终于认清现实,她委屈地红着眼,真切地流下泪,讨好般贴上他的面颊,胡乱地碰上他的额头、脸颊、鼻尖,含糊不清地低语:“给你看......只穿着给你看。”
少年人终于给了回应,他脸色晕红,神情却冷淡,扳过她的下颌。
磕磕绊绊,不得章法,憋着一股积攒了许久的狠劲儿。
她全然受不住,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般沁了层薄薄的汗,季驰满足地啄去露水,语气带了丝愉悦:“一会儿我教你习箭。”
谢惜棠浑身都是麻的,疲累地点了点头,脑中的一个想法前所未有的迫切。
她必须要有自保的方法。
就算培养了护卫,那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烛火摇晃。
月色浸染,屋舍幽暗。
谢惜棠额发湿濡,整张脸埋进单薄的被褥中,身体弓成一团,眼里满是水迹,恍惚地望向薄薄的屏风。
屏风之后,年轻的佛子背脊挺直,神色清冷,缓缓拨弄着腕间的佛珠。
良久,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声响起。
一道阴影落在了年轻僧人面前。
他纤长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抬眸,对上少女湿漉漉的面容。
晕红的眼尾还缀着水迹,额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猫儿眼却亮得惊人,专注又虔诚地望向他。
年轻佛子收回目光,眼眸垂下,重新敲起了木鱼。
“大师,”谢惜棠开口,声音还带着些微的哑,语调很轻,“多谢大师今日相助,此恩,惜棠来日必报。”
她从衣袋中取出一块光滑的玉珏,弯下身子,将它放置在蒲团上。
起身时,长发自肩头滑下,在年轻大德指背上轻挠了下。
沁人的甜香逼退了素雅的木檀气味。
僧人手指微蜷,嘴唇轻抿。
“我想前往小佛堂,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烛火声哔卟,僧人抬起那张清冷如神佛的脸:“已然过了祈告的时辰。”
“我思念亡母,夜不能寐,但求个心安,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僧人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看清了里头的执拗与执着,叹息起身,打开了联通着小佛堂的木门。
他将玉珏重新递回,底下压着一个圆形的木质小盒,朝她念了声佛号,转身离去。
谢惜棠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绽开了今夜的第一个笑意。
她就知道,他会帮她。
毕竟,那可是静安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德、最有悟性的佛子。
天生佛缘、慈悲渡人,是静安寺主持指定的下一任挑大梁者。
上一世也是他,在她最孤苦无助、意欲自裁的时刻拉了她一把。
谢惜棠旋开圆盒盖子,里头盛放着玉白的膏状物,淡淡的草药气味弥漫。
是治疗伤口的创药。
谢惜棠将它妥帖地收入荷包中,坚定地朝着小佛堂而去。
今夜,还长。
————
谢惜棠的屋舍内,已然乱成了一团。
贴身婢女慌乱地翻着床褥:“我明明看见她喝下了药,还反锁了门,她怎么可能逃走!”
护卫满脸冰寒,他眼神梭巡着屋内,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户台檐上:“是跳窗逃走的,只能先禀告主母,再行定夺了。”
在静安寺谋划通奸之事,秦氏是担了风险的。
静安寺是雍朝万寺之首,更有从龙之功,向来是天下信徒心中的朝圣地。
历年来的祈福祷告,向天祝祷都是由静安寺的主持来做开坛人,皇家颇为倚重,名声斐然。
在此处闹出丑事,对谢家来说绝非小祸。
谢父只是从四品的礼部侍郎,世家底蕴单薄,免不了要吃瓜落。
可这事如若办成,背后的好处实在令秦氏心动。
季家的祖辈当年与谢家祖辈交好,约定双方的后代定为姻亲,可没有想到,两人生下的都是儿子,婚约便顺延到了孙辈。
时移世易。
季家愈发红火,甚至被封为了异姓王,如今的当家人更是迎娶了长公主,是雍朝一等一的豪门望族。
而谢家门庭没落,谢家家主虽还有个从四品的职位,可谁人都知,礼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负责的祭祀等事宜又被静安寺分去了大半。
没有实权,又没有家族势力帮扶,谢家的未来一眼就望得到头。
与凌王府的这门亲事,是谢家鱼跃龙门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谢惜棠毕竟是原配生的。
若论血缘羁绊,又怎么敌得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年的婚约,只说是嫡系血脉,如今谢府的嫡女,可不止她谢惜棠一个人!
谢府名声坏就坏点,虚无缥缈的名声又怎么抵得过实际带来的利益!
秦氏孤注一掷设下此局,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惜棠跑了。
“废物!”
秦氏震怒,茶杯砸破了婢女的额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坐在左席的少女生了张俏丽的面容,她缓缓道:“母亲勿要动怒,当下最为要紧的,还是要找到长姐。”
她看着哭泣的婢女:“你再说仔细些,当真看见她喝下那药了?”
婢女瑟缩着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确确实实喝下了,奴婢是等大小姐昏迷后才离开的,二小姐,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谢映容淡然一笑,目光温和:“母亲赏罚分明,你既已做了该做的,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下去吧。”
婢女眸光大亮,又哭又笑,千恩万谢地磕头。
驱散了仆从后,秦氏焦虑地望向谢映容:“你这般淡然,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这一次不按死她,下一次可就难了。”
“母亲放心,那药是我找的,我知晓它的厉害,即便长姐逃出,也绝对抵抗不住药性,”她浅笑了下,幽幽道,“不过是从屋中秽乱,变成大庭广众下出丑罢了。”
“母亲可别忘了,今日寺中歇下了众多贵人,侍从也庞杂,长姐那般貌美,一朝落难,定会有人怜惜的。”
她倾过身子,在秦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氏连连点头。
夜色深沉,本该静谧的皇寺却陡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一盏盏烛火被点燃,屋舍接连亮起。
被惊扰了好眠的贵女命妇们唤来侍从,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喧闹?”
下人们禀报道:“说是谢府的大小姐失踪了,正在找人呢!”
贵女们惊骇不已,这里可是皇寺,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小姐,如何会深夜失踪?
再往深处想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惧怕骇然。
贵女们自然是难以安眠,纷纷起身简单梳理,带着随从,往正中间的会客大厅而去。
秦氏眼睛都哭红了,满面的憔悴,住持闻讯前来,已然吩咐僧众们前去寻人。
谢映容同样红肿着眼,朝边上的妇人盈盈行礼:“夫人,长姐失踪我与母亲实在是心焦,带来的侍从尽数派出也未能寻得消息,映容在此恳求夫人,求夫人怜我长姐,将身边侍从借出一二,夫人之恩,映容定当铭记!”
她本就生了张乖巧可爱的脸孔,如今红着眼圈儿,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妇人是伯爵府的夫人,也是如今厅内身份最尊贵的命妇,闻言自是无有不应,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有伯爵府夫人打样,其余贵妇有样学样,皆借出了自己的随从。
一人询问:“不知谢小姐失踪了多久?”
谢映容擦了擦眼泪,低声:“已然一个时辰有余。”
贵妇们相互对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谢映容的唇角暗中勾了勾。
闺中女子,深夜不在房内,无故消失一个多时辰,即便寻到后无事发生,也逃不过流言蜚语。
更何况,谢惜棠绝不可能安然。
那是她辗转多时,重金从千机楼购得的迷情药。
任她是贞洁烈妇,也要婉转折腰。
最为绝妙的是,此药还有成瘾性。
曾经闻名京中的皎皎白月,内里却是浪/荡不堪的淫靡女郎。
如此有趣的风流逸闻,想来会迅速传遍京都。
凌王府世子妃的这个位置,谢惜棠再也配不上。
她只记得那个人很可信,晃一晃他就会来。
谢惜棠喘着气,酸软的手臂艰难伸直,够到了末端。
用力地拽紧。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迷蒙间望见了一个身穿黑衫的身影。
他怔了一瞬,惶然地朝自己跑来,嘴唇张张合合,像是在着急地说些什么。
谢惜棠听不清,只觉得很吵。
她干脆地压在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谢星凛:“......”
少年睁大眼,那张俊秀到晃人心神的脸上伤痕於肿尽数退去,此刻显现出一种张皇无措来。
他没有想到第一次受到传召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虽然先前谢惜棠说可以让他住在屋外,但显然是不符合常情的,便做了退让,挑了近离得近的屋子,命人悬上银钱,只要谢惜棠摇晃,他便能第一时间听见,来到她身边。
这段时间他专心养病,跟随护卫们练功,一日都不曾懈怠。
还自觉地多加练了一个时辰。
他知道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一心盼望着自己能尽快强大起来。
今夜听到床边铜铃响动,他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怀揣着难以为外人道的欣喜,匆匆换好外衫,便来了她的房中。
可是眼前的场景却全然出乎他的预料。
谢星凛心中一突,几乎是立刻奔上前,取了衣架上的外衫,将她裹了个严实。
她却嫌热般挣扎,谢星凛怕伤到她束手束脚,竟被她制在身下,还捂住了嘴。
心心念念的软玉温香在怀,谢星凛本该欣喜的,可他却半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怕她身体出事,她的安危比他肮脏的心思要重要得多。
谢星凛毫不迟疑地推开了她的手,在谢惜棠茫然的目光中咬破自己的指尖,颤着声音道:“张嘴。”
但被情热烧迷糊的少女并听不懂他的话,只哼唧着在他身上乱蹭。
谢星凛脸蛋通红,他闷喘了声,急促道:“得罪了,小姐。”
然后便捏着她软嫩的双颊,将指尖血喂了进去。
小姐明显是中药了。
这种反应他再熟悉不过。
在外流浪的那些年,他被辗转卖过数次,去过不少肮脏的地方,自然见过这样的低贱招数。
等到他年岁大一些,面容长开后,他也被喂过这种药。
只是他体质特殊,早年间被当做药人喂养,吃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对毒药迷药天然有着抵抗性。
也是凭借着这一点,他才能躲过那么多次的算计,逃出生天。
看着谢惜棠的眸光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抽/出手指:“小姐,你怎么了?”
谢惜棠迟缓地眨了眨眼睫。
“谢、星凛?”
少年局促地偏过头,眼神牢牢地盯着墙角,僵硬着身躯认错:“属下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底下的糜麻感并没有退散,仍旧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上来,但她的大脑已经有了思考的能力。
嘴中的血腥气还未消散。
谢惜棠看着额生湿汗,呼吸急促,却仍旧正直守礼,连目光都分外克制的少年,感受到了一丝新奇。
她其实是知道他的心思的。
但他却忍住了,在她意识混沌、主动贴上来的情况下,半点逾矩的举动都没有。
这很难得。
尤其是在她刚经历了季驰做派的对比下,显得冲击力更大了。
谢惜棠问:“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在寺中的时候,秦氏误以为明玉成功将药下给了谢惜棠。
事既已办成,便没有留活口的必要,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可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谢惜棠逃脱了。
如今她提及明玉,无非是在暗示秦氏,她已然知晓背后的谋算。
说不准还拿捏了什么把柄在手上。
秦氏就算再不满她带回了这么多新人,也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下去,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往后要再往谢惜棠院子里安插眼线可就难了。
秦氏知晓已然没有在谢惜棠面前伪装慈母的必要,也不再强挤笑容,不冷不热道:“既然你已有成算,院中的事便自己做主吧。”
“谢过母亲。”
谢惜棠将众人的卖身契收好,一一询问过情况,点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到内院伺候,分别取名流溪、浣月。
至于原先在院中伺候的人,则一概被她打发去了不重要的位置。
安平伯夫人的话,谢惜棠听进去了。
前世若非她的院子被安插了眼线,漏成了筛子,她又怎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她摆摆手,命下人们退出去,从床下拖出一个红木匣。
关于生母的记忆,谢惜棠其实很模糊。
她三岁时生母便因病去世,那时她还小,记不得什么事,后来继母秦氏进门,府里人对生母相关的话题更是三缄其口。
这么些年了,生母的娘家也从没来过京城,没探望过谢惜棠。
所以谢惜棠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出自江南的一个药商家族。
她将底下那几本书取出,手指抚摸着微微泛黄的纸张,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本无名药经,她要重新仔细地研读。
江南药商廖家,她也要寻个机会去一趟。
流溪在外头敲了敲门:“小姐,那人还是不肯吃东西。”
谢惜棠将红木匣重新放回床底,拉开了门。
流溪口中的那人正是谢惜棠今日捡回来的小乞儿。
前世谢惜棠在谢映容身边见过他。
那时她已然变成魂魄,也许是心中怨念太深,没能前往黄泉,反倒终日在人间游荡。
意识浑浑噩噩,分不清年岁。
她看到季驰与谢映容成了婚,看到她身边出现了一个俊秀如青松的少年。
总是沉默地站在谢映容身后,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为她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
虽然那时的他比如今的小乞儿要成熟许多,可谢惜棠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如孤狼一样警惕锋锐、泛着凛冽的寒意。
谢惜棠未曾料到,那样挺拔出众的少年,曾经竟然是个在街头巷尾讨生活的乞儿。
被欺负得鼻青脸肿,落魄无依无靠。
但既然撞到了她手里,她自然不会放过。
给谁卖命不是卖?只要他听话,她不会亏待他。
但如若他不愿意配合......
谢惜棠浓密的睫羽微垂,压下眼底的暗色。
那她也只能折了这把刀,将人驱赶到千里之外,让谢映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他。
流溪还在絮絮叨叨,显然对少年十分不满。
在流溪心中,小姐是天仙般的人物,性情还温柔,对她们说话温声细语,分配的全是体面的好活计。
这样的好主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偏偏那少年不知好歹,一个劲儿地要往外逃。
就那少年青青肿肿的面颊,瘦猴似的揪不出二两肉的躯体,能被人买走都是走大运,能干的无外乎是倒夜香一类的活儿。
小姐心善慈悲,让他去做护卫,他不感激就罢了,还撂倒了好几个魁梧下人,最后是七八个人一起上,才制住了他,捆住了他的手脚,关进了柴房里。
谢惜棠听着小姑娘的埋怨,嘴角没忍住带上了笑意,她取出柜中常备的一些几罐药膏,放进糕点盒最下面一层。
又润了笔,写下一长串的药物方子递给流溪:“去将这些买来,走我的私账,动作小心些,莫要叫人看见了。”
流溪圆圆的眼睛瞪大,连连点头。
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必定会尽善尽美地完成。
谢惜棠看着她娇憨亲和的圆脸蛋,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
从牙行买的这批人里,谢惜棠第一个相中的就是流溪。
天生就长了张讨喜的脸,这样的人办起事来总要比旁人容易。
谢惜棠推开了柴房的门。
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动了动,垂下来的额发遮挡住他大半神情,一双冷冽的眼戒备地打量着来人。
见她越走越近,少年眼神凶狠起来,喉间发出威慑的咕哝声。
只可惜他手脚被缚住,连嘴巴也被堵了个严实。
再怎么凶神恶煞也不过是只被拔了爪牙、毫无震慑力的幼兽。
谢惜棠在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从盒子最下面一层取出药瓶依次排开,又拿了把只有食指长短的小刀握在手中。
她顶着少年欲要噬人般的眼神,手指落在了少年的领口。
少年突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眼睛充血通红,死死地瞪着谢惜棠,充斥着的仇恨浓烈得让人心惊胆颤。
可很快,少年便意识到了他的挣扎是无用功。
他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身上的伤口溃烂发炎,本就虚弱得厉害,如今手脚受限,再奋力折腾也只不过是将半步远的距离变成一步远。
他黑色的瞳仁弥漫上死气,偏过头不再看她,唯有胸口仍在起伏不定。
谢惜棠手指微顿,转而向上撩起少年蓬乱的额发,露出一张干瘦蜡黄、遍布淤青的脸。
有些伤痕很新,王婆子将他清洗干净带来时还没有。
没有她的命令,想来院中的下人也不敢往少年身上招呼。
谢惜棠明白了什么,她不再管他脸上的伤口,动作利落地扒下了少年的上衣。
少年身子颤了颤,似认命般闭上了眼。
他感受到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刀片刺进他的伤口,剜走他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拉扯着神经,少年却一声不吭。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顺着脖颈砸在锁骨上。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人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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