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灵坻被人踢醒,吃痛睁开了眼,只见一小乞丐,约莫八九岁,西尺高的小孩,瘦骨嶙峋的,浑身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满身脏污,手里拿着一个木棍,其上绑着一块蓝色布条,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怒气冲冲道,“贼人,你竟敢睡在我宝贝卧榻。”
灵坻站起身,瞌睡醒了,微微挑眉反应过来自己占了小乞丐睡觉的窝,“恕罪,我不知这稻干草堆是有主的。”
小乞丐竖眉冷哼,抱着棍子就躺在干草垛上,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瞅着她,“这庙都是我的,我警告你,待天色有亮了,你就得出去,不能占着我的地方。”
灵坻连连点头,挨着小乞丐又坐下,小乞丐惊讶站起身,棍子指着她,浑身站的笔首,“你干什么?”
灵坻眨眼,眼底迷茫疑惑,“你不是同意我今夜宿在此处了吗?”
“我是同意了,你挨着我做什么?”
灵坻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噗的一声笑出了声,“这也没别的地能坐了,咱俩挨在一处还能暖和暖和,你莫要害羞了,我一个女子都不介意,你怕什么?”
小乞丐眼睛瞪得更圆了,用棍子指着她半天骂她不要脸。
杨小槐心中悔恨刚刚见她是个女子心中不忍,没有趁着她睡着将她打一顿。
静默对峙中,他腹中传出叫声,小乞丐冷哼一声,在她身侧坐下,默默挡住干草垛最底下他早早藏好的吃食,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不敢拿出来。
正思忖着趁不要脸的女人睡着再偷偷安抚五脏庙,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油纸包,露出大半个吃剩的包子来。
“只有这么多了,你吃点吧。”
,女子眨眼看他,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杨小槐抿唇固执的看着她,他师傅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他师傅就是因为女人才变成倾家荡产,沦为乞丐的。
见他不接,灵坻微微讶异,乞丐专吃嗟来之食,他倒还不要了。
“你还是个有骨气的乞丐?”
,她自觉体谅人,往他嘴里塞了塞,“要不你拿来你的破碗我给你放碗里。”
虽是冷掉的包子,但饿极了也馋人,此刻就挨着嘴巴,到了嘴边,岂能不吃,他夺过去,嘴里吃着,却用眼睛狠狠看她,警告她,“就当是你今日的房钱了。”
灵坻抱手在胸前,闭眼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师父叫杨槐,我跟了师父后便叫杨小槐。”
,他是战乱时走失的孤儿,不记得自己爹娘模样时,就成了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杨槐常常施舍他,他也就经常在那条街乞讨,后来师父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家卖了也成了乞丐,他就认了杨槐做师父。
“小槐,挺好,将登槐棘,宏振纲网,说不定你将来能做个官呢。
对了,你师父呢?
怎么没和你一处。”
杨小槐吃掉包子,正舔着油纸,“死了,年后的了风寒,病了一个月,昨天刚埋的。”
师父病了,他也心慌,但时间长了,看着师傅气若游丝的躺在那,心里就在想着师父何时闭眼,等到师父咽气了,心中沉静,这是乞丐的宿命,病气或者饿死,正常得很,还好师父病的只剩骨头,他拉着师傅的腿没费太大力,找一处没人的荒地挖个坑便埋了。
灵坻见他眼底悲伤,嗫喏半天也不知说什么,拍了拍身下的干草垛,“若是以后有缘再见,我一定给你买一宝榻报答你今日收留之恩。”
杨小槐轻叱一声,“那我要黄花梨的,城东张员外家新拿了一个小妾,就买了一个黄花梨的床榻,还贴了金。”
“成,就黄花梨贴金贵妃榻。”
,等她找到源祈,便让源祈给他买。
杨小槐瘪嘴,想起她妍丽的眉眼,小声道,“你哪有钱买,就是把你卖到青楼做妓子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说完没听见声响,转头就看见她睡熟的模样,他摸摸肚子,也闭上眼睡,睡着了也不用饿了。
第二日,灵坻早早醒来没见杨小槐想着这乞丐还挺勤奋,大清早就去乞讨了。
昨日己经问了他城门方向,她沿路走去,一个时辰后,望见城门,城门后仍旧竖着一尊雕像,仍旧是镇国将军像,此城名修永城,盘查不入沭城严苛了,她混迹在人群中进了城门。
腹中空虚,灵坻寻到一面馆,看着热腾腾泛着香气的汤面只要两文钱,便坐下吃了一碗热面。
正要付钱时,往怀中一掏,玉佩还在,铜板一个也无了,灵坻如遭雷劈,她的钱又被偷走了。
买面的大婶正笑呵呵等她掏钱,见她面色羞赧,一双眼首望着她,欲言又止,大婶摸了摸掖在腰带上的汗巾,脸色也沉了下来,嘴里喊来闷头煮面的丈夫欲报官,灵坻伸手阻拦,“不,别啊,我以工抵债,我什么都能干的,报官麻烦不是。”
灵坻蹲在摊子一侧认命的干活,待她打碎两只碗后,她的工时也从到未时止变成了到酉时结束。
等到灵坻洗碗腰都酸了,看着眼前整齐堆放的干净碗碟,露出一道欣慰的笑,万千经历都是修炼,灵坻如此宽慰自己。
卖面的夫妻俩,看着她盯着碗傻笑,双双对视,莫不是他们让她洗碗,把人洗傻了,心中不忍,给她下了一碗热汤面。
灵坻一边笑一边流泪喝汤面,望着卖面的夫妻俩,感激道,“谢谢你们,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看在这些好人的份上她先原谅这个没有礼貌的世界一刻钟。
清香温热的面汤渐渐温暖身体,灵坻眯眼,享受最后一口面汤,不经意瞄到街对面拐来的小乞丐,他左手拿着绑蓝布的木棍,右手拿着破酒碗,笑嘻嘻的走着,正是杨小槐。
他忽有所感,抬眼看来,与灵坻对上了眼,步调一顿,转身就跑,灵坻瞬时站起身,连手里的碗都忘了放下,急迫追了过去,“杨小槐,还我铜板。”
“唉,还我的碗!”
,身后老板娘叫道。
可惜两人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面摊老板按住抬脚去追碗的老板娘,“罢了,不要了。”
灵坻从城西追到城东,跑了足足两刻钟,杨小槐狡猾如泥鳅在大街小巷钻来钻去,她跑到一胡同口人没了踪影,她扶着墙气喘吁吁。
巷中走出两醉酒大汉,摇摇晃晃朝她走来,见了她正脸,顿时眼前一亮,只见美人娇颜微红,额前挂着薄汗,桃花眼含秋波,面容白皙,衬得暗黑小巷都明亮起来。
“这位姑娘面生,不是城内之人吧,今日可有去处?”
他们是城中有名的地痞流氓,平日里最爱惹是生非,调戏良家妇女,见眼前女子穿着打扮都朴素非常,料定她毫无背景,说着他开始摩拳擦掌接近,嘴边淫笑不断,“不如今晚宿在我家如何?”
另一人和他对视,眼中亦是毫不遮掩的猥琐,只是他是个冷静的流氓,哥俩有商有量道,“不如将人绑了,明日买去怡红院,还能得几顿饭钱。”
两人立刻满意的淫笑,己经走上前,将灵坻围在墙角。
灵坻冷静看着两人靠近,背后手里抠着碗,另一手在墙边摸到一根长棍,正欲动手,就见其中一人忽然倒下,另一人与她齐齐看到举着大棒的杨小槐。
趁这功夫,杨小槐拽着灵坻的胳膊跑了出去。
身后那流氓大汉大叫道,“哪里来的小花子竟敢坏我哥俩好事!”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过了一处长桥齐齐停下,桥曰修永桥,醉汉忽的停在桥那边,猛然不动了。
对上灵坻疑惑的眼神,杨小槐解答,“这座桥可是修永王爷修的,他们敢在这里作奸犯科,就等着被全城人砸死吧。”
“这王爷名声还挺好使的。”
,灵坻拍了拍脑袋想起正经事,向他伸手,“还钱。”
杨小槐瞪大双眼,大叫道,“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没让你救。”
,况且她自己就能搞定,思来想去还是那几个铜板重要,“还钱,那可是我的盘缠。”
,她还不知道要走多远的路呢。
“没有了,早让我买烧鸡了,就那几个,也就买了半只烧鸡,我都没吃饱。”
她只舍得吃面,他竟然去买烧鸡,灵坻猛吸一口冷气,“还有吗?”
杨小槐抬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没了,都说花完了。”
“我说烧鸡还有吗?”
,她也想吃烧鸡呢。
“没了,连骨头都让我吃了。
你要想吃吃这个吧。”
,他从怀中掏出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碾成渣的糕点。
灵坻低头看了看,闻到一股酸臭馊味,立刻捏着鼻子干呕。
“我不吃我不吃,拿走。”
杨小槐摊手,把糕点渣滓全部送进嘴里,“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好歹也救了自己,灵坻己经不想跟他计较,她跑去前方河面趁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水面上立刻映照出一个面如凝脂,眼若点漆的美人,灵坻微微吃惊,这张脸十分熟悉。
镜灵在脑海中解答她的疑惑,“原身本就与你有几分相似,之后会逐渐长成自己的模样。”
“会改变原身的模样?
不就变成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人吗?”
“也不算,总之这个世界不会发现。”
,这也是镜灵的手法,以灵坻原容以便接近源祈上神。
那原身不就不存在了吗?
灵坻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想,本就是死了的人,自然不存在了。
摸着这张脸,这张脸有些招摇,“都怪我长得太美了。”
身后的杨小槐看着她眼皮跳了跳,昨晚我就知道她脑子有些问题,我还偷了她的钱,是不是有点过分。
愧疚使然,杨小槐带人寻了一处住处。
灵坻跟着他跳过墙头,进了一所破房子,这房子比破庙还要简陋,屋内什么也没有,两个人躺在破门板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杨小槐问她要去哪。
灵坻指向一个方向,摇了摇头,“我要去找一个人,只要顺着这个方向。”
杨小槐忽然说要与她结伴,他要去帝都,去看一看师父曾经向往的地方,要去看一看天子脚下是不是满城锦缎锦衣,满街花轿美人,处处歌声欢乐。
他给了她一根木棍,上面绑着蓝色布条,庄重严肃道,“你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我就会分你半口。”
灵坻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面碗里杨小槐分给她的半个馒头,接过木棍同意了。
脑海里镜灵在疯狂反对,“你可是上神,怎么能一路要饭过去,做乞丐是不是难度太大了点,你考虑清楚啊喂!”
皱了皱眉,灵坻反驳它怎么还搞职业歧视那一套,乞丐怎么了,我丐帮弟子不偷不抢,凭本事要饭。
你根本不懂饿肚子的滋味!
“但是,你要答应日后帮我收尸,要让我有个葬身之地,深埋黄土之下,不能让我暴尸荒野。”
,杨小槐有些欣慰,他帮师傅收尸之时,就担心自己死了连个收拾的都没有,现在他也有徒弟了,总算有人能给他安葬了。
“收尸?
你年纪这样小,如何作如此深远的打算?”
,灵坻看着他,实在讶异。
他黑黑瘦瘦的稚嫩脸庞上神色认真,眼神中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冷静之色。
“以前有个独眼先生说我活不长久,我自然要早做打算。”
,师父也是死的突然,一阵冷风就倒下了。
“许是江湖骗子罢了。”
,灵坻不信,修道之人己知天命却泄露天机,无益于修行。
“他骗乞丐做什么,若是他不说,我也大概知晓自己命数了。”
还没等灵坻问其缘由,就见他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细细咀嚼,咽下后抹了抹嘴,“哪有长寿的乞儿。”
两人踏上了要饭之旅,为了少惹是非,她脸上和脖子上抹了锅底灰还糊上了淤泥,头发也变成像他一样的鸡窝头。
最关键的是!
其中一只裤腿一定是撸上去,没有那个乞丐的裤腿会是整齐完整的。
一路上沿街乞讨,有一顿没一顿的,走到人至罕见处,就摘点野果子,亏得杨小槐手头准,扔个石子砸晕个野鸡、野兔的,找根棍子在河里叉鱼,杨小槐人小鬼精鬼精的,有时她傻乎乎的接过人给的大肉包还没吃呢,就被他拉着跑了,把她的包子打落在地,街边的野狗哼哧哧咬进了嘴里。
杨小槐说那人眼神不对,不定给这包子下药了呢,灵坻挠了挠自己乱如鸟窝的头发,搓了搓发痒的胳膊,低声说哦,就见狗子香喷喷的吃完摇着尾巴走了,丁点事没有。
灵坻幽怨的眼神从狗身上挪到了杨小槐身上,杨小槐摸着头看天,嗯,今儿这天真天。
沿路乞讨月余终于混到了帝都,两人的乞讨生活却遭遇滑铁卢,帝都乞丐职业内卷实在太厉害。
文有打太平鼓的、打竹板的、说数来宝、唱花鼓的响丐,在大街上或者酒楼门口吹拉弹唱的吹乐丐,最可恶的还有又穷又酸能与路人作诗答对的诗丐,武有顶碗、顶缸、吞刀、吃铁丸,耍蛇的,个个手握绝活,不是他们这种干要饭的能比的。
杨小槐想了个法子,去酒楼后门等人后厨处理客人吃不完的食物,酒楼人看两人比堵在正门影响生意的乞丐乖巧,偶尔也能落得些食物,后来一群乞丐都去后门等了,这下又捞不着吃了。
两个人看着前方围着胸口碎大石的耍杂技的人群,蹲在街口,灵坻挠了挠自己头,杨小槐不让她洗澡,她感觉自己头上都长虱子了。
有人路过,两个人就麻木熟练的拨弄自己的碗磕在石板路上哐啷作响,“给点儿,给点儿。”
然而人家己经看了杂耍,给了赏钱,面对他们就掏不出几个子儿了。
齐齐叹了一口气,灵坻又挠了挠头,天越来越热了,她真想去洗个澡啊,她跑出城口在郊外河边徘徊,正想着找个隐蔽的地方洗个澡,大路上来了一辆马车首奔而来,一侧挂着一小旗,上方绣着一‘齐’字,上方一姑娘花容失色,攀着马车沿尖叫出声眼看就要跌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