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府不大,家丁稀少无女眷。
除展石、琢玉,十几个看家护卫,一厨子张叔,还有门房崔大叔。
这崔大叔怎么看的门,对方身份虽然是皇子,可几次三番有人进府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想来又是喝醉酒了,卫澈心里计较着这个月定要扣他工钱。
只见男子头束玉冠,一袭竹青色暗纹衣衫。
方才的声音如玉石击鸣,叫人听得清润舒心。
京城百姓皆言,二皇子楚政陌上公子,举世无双。
也是京城中无数少男少女为之倾慕的对象。
太子早夭,淮武帝一首没立储君。
楚政前些年治理南方水患有功,又提出适当降低农税等有效可行的政策。
他机智聪颖,满心为国为民,体恤百姓,政措有理,有一代明君之作为。
以二皇子在京城中的名声和气节,只要圣下的眼神好,未来诸君断然立给他。
一些忠臣私底下偷偷接耳,他们是这么觉得。
楚易见来人是兄长,态度略显懒散地唤了声:“皇兄。”
听得出来,这一声皇兄,极不情愿。
卫澈年少时和尉迟炎进宫当过二皇子的伴读,算得上是有交情。
他向楚政恭恭敬敬地行礼。
片刻后,侯府内的惨叫声终于停止。
之前闹出五皇子金屋藏娇的丑闻,几天前皇帝对他下了禁令,不许出宫。
今日楚易私自出宫来明昭侯府胡闹,楚政先以长兄之名呵斥一顿,再威胁他滚回宫里。
楚易这才不情不愿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看几眼卫澈。
是明目张胆且放肆的觊觎!
卫澈凭着多年的礼仪教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猛地记起前世,五皇子天性风流,好寻花问柳。
此人曾不知廉耻地说,要死也要死在床榻之上。
五皇子寻欢作乐来不及,岂会有那闲工夫陷害侯府。
可也不能排除楚易是在敛去锋芒,故意装蠢,好伺机而动。
亦或是坐收渔翁之利。
想着想着,卫澈略感头疼。
他眼下疑心重重,只觉得皇子们都有一百个心眼子。
个个惹不起。
“麒麟。”
楚政突然喊他,“五弟心思不纯,你多加小心。”
楚易话一说完,轻咳一声,目光定定地盯着白衣少年。
卫澈朝他粲然一笑:“多谢二殿下提醒。”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来者是客,那五皇子反正卫澈是打死不会请进堂屋喝茶的。
府里人少,只能由卫澈亲自为二皇子沏茶。
楚政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却见卫澈眼神放空,在愣愣地发呆。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问道:“你似乎有心事,可否与我说说看?”
卫澈摇头不语。
不想说。
楚政了然,并未再追问,便扯开话题。
“平日里尉迟炎同你形影不离,来府有多时了,怎的不见着他?”
“绝交了。”
算算时间,卫澈是重生回到十五岁。
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回到那一天前的啊!
尉迟炎跟他自幼相识,竹马之交,却因皇子夺权一事若即若离。
原因很简单,卫澈不愿他深陷这浑水之中,安安分分做个事外人不好么?
可尉迟炎偏要反着来。
他有心辅佐二皇子争储君之位。
卫澈大骂他不守约,因为他们约定好以后去游历世间。
陷入争夺皇位的泥潭里,如何自救?
前辈子,将军尉迟炎就是属于二皇子一党。
卫澈承认自己自私。
他就是不愿尉迟炎为了所谓的国泰民安,参与皇子斗争。
观点不合,所求不同,于是产生矛盾。
他们便学几岁孩童一般绝交了。
当然,全是卫澈这个幼稚鬼提出来的。
好死不死,今天正是他跟尉迟炎绝交的第十天。
而尉迟炎依照惯例,去了城外兵营训练半个月,现在不着家。
不然卫澈早就奔到将军府去求和。
去看一看许久未见的他。
幸好,此生他还活着。
卫澈紧抿着唇,面上浮现悲容。
他想见尉迟炎。
堂屋内,楚政不知疲倦搭着话。
卫澈心不在焉 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见他一副恹恹之状,楚政叹一口气:“两人闹别扭总要有个先服软的,你也知他素来寡言。”
卫澈没接过话茬,反问:“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侯府?”
“你许久不进宫了,想见你一面都难。”
说完,楚政看了卫澈几眼,只觉现在的他跟以往不一样。
他记得,卫澈性子跳脱,平日里大大咧咧,今天难得的沉稳少言。
像换了个人。
“麒麟,最近有烦心事?”
二皇子有所察觉?
卫澈心下一惊,镇定自若道:“是。
我兄长好久未寄家书回来,有些担忧。”
楚政凝视他眼眸,却再也瞧不出一丝情绪。
“卫将军骁勇善战,不会有事。”
卫澈颔首。
送走楚政和那帮宫人,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呆。
坐有半晌,酒醒的崔大叔晃悠晃悠身子从府里走出来。
崔大叔悄悄坐在他身侧,慢悠悠地道:“侯爷这是想情郎想得入神啦。”
卫澈眼角一抽:“才不是,别瞎说。”
大叔乐呵呵笑着,转而打个大大的酒嗝:“怎么不是,想当年我的雀儿就是这么想的我。”
“不知羞。”
卫澈拍拍屁股起身,扇了扇周围的酒气,恶狠狠瞪着他。
“私自离岗,扣工钱,可别说本侯苛待老人家。”
崔大叔毫不在意,潇洒挥手,重新回到岗位上看门。
他瘫在竹椅上,翘起二郎腿,脑袋一摇一晃哼着曲儿。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这词是以等不到心上人回来,主人公正愁闷时,忽而听闻喜鹊啼鸣。
卫澈面无表情听完,他才不是想情郎。
哪来的情郎?
他何来的情郎?
脑海瞬间蹦出一人的身影,卫澈脸上一热。
不知不觉间,绯色攀上他白皙的脖颈,也将耳根逐渐染红。
卫澈轻拍脸蛋几下,以示清醒,便打算回去用晚膳。
当要踏入大门门槛时,从天空上方飞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鸟。
它们停在屋檐上,没有离开的想法,冲着下面的人啼鸣。
卫澈:“……”崔大叔半眯着眼睛看他,手指向檐上的喜鹊,笑道:“小侯爷你瞧,真是喜鹊!”
“看见啦,我又没瞎。”
喜鹊来了,情郎也快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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