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兹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他已极度疲倦却无法入眠。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他的躯体。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虚空。
又过了一个世纪,瓦兹已经急不可耐,他希望谁快点来帮他脱离这无尽的折磨。他甚至开始想念那只愚蠢的西装猴子,他甚至不在乎他抓没抓到柯伊,他现在只希望他能赶紧出现,可他面前永远只有虚空。
瓦兹开始抓狂,他咒骂着一切,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这所监狱,直到他筋疲力竭,他又开始祈求着,他认为那只猴子一定在暗处看着他,他告诉他,他已经准备好招供一切了,可回应他的依然只有虚空。
又过了一个世纪,瓦兹觉得他快被逼疯了。
一道亮光。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了一道白缝,然后空间像一扇窗子一样被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白色的格子中。借着光线,瓦兹重新看到了他的身体,嘿,他又能动了。
女人穿过格子向瓦兹飘来。瓦兹想着这又是那只蠢猴子什么吓人的把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像幽灵一样的女人向他飘来,内心毫无波澜。
“着火了!着火了!救救她!快救救她!”女人带着哭腔喊道。
瓦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女人面容憔悴,眼眶凹陷,不过依旧能看出来曾经是个漂亮女人。
瓦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女人扑到瓦兹的肩膀上,哽咽着说:“求求你了艾林,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女人疯了。’瓦兹想,‘也许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你是这里的囚犯?”瓦兹问。
女人微微点头。
“你是怎么——”瓦兹指了指空间里那个显眼的白色格子,不知该如何描述。
女人摇摇头。随后她拉着瓦兹便要走。
“你要干嘛?”瓦兹警惕地问。
“带你出去。”女人拉着瓦兹飘向那个格子。瓦兹没有反抗,任由女人拽着他。至少现在他还能和疯子说说话,这和之前比简直就是天堂了。
他们穿过了那个白色的格子,来到一片白色的空间,然后他们又穿过了白色空间里的一个格子,来到一个幽暗狭长的地方。空间里的上下左右都排列着无数巨大的黑色立方体,一眼望不到边。女人拉着他穿梭在立方体中间的狭长通道中。瓦兹从半透明的黑色立方体中看到了一些扭曲的像蓝色火苗一样的东西。瓦兹指着其中一个问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囚犯的灵魂。”女人回答道。
“所以你真的能逃出监狱?”一想到他有可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他就开始变得兴奋起来,虽然这一切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女人摇摇头,悲伤地说:“我快要死了艾林,我的躯体已经糜烂,无法支撑我再回到那个世界,但是你可以。你可以,艾林。”
“你一定要救出我们的孩子,答应我,艾林,答应我。”
“我会的。”
“带着孩子和钱,离开这个星球。”
“钱在哪?”
“在孩子身上。”
“孩子在哪?”
“近郊区87号大楼240层92号。”
“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快了,快了,你必须抓紧时间,孩子有危险。”女人声音十分急促。
女人将瓦兹带到一个立方体旁。瓦兹能隐隐约约在立方体上看到一条缝隙。
女人轻轻一推,一扇门打开了。“就是这里了。”
瓦兹刚要钻进去,女人一把拉住他,又将他扯了回去。
“我爱你,艾林,我爱你。永别了。”女人纤细的手指托着他的脸颊,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唔——”这突然的举动让瓦兹也愣住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滴到了他脸上,瓦兹将她轻轻推开,最后看了一眼那双陌生的眼睛,转身进入了那扇暗门。
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他能感觉到四肢了。他动了动脑袋,耳边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他试图将手举起,却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他摸索了一下,猜测自己正站在一个类似圆筒的东西里面。圆筒空间十分狭窄,让他难以挪动。瓦兹用力转了一圈,扯掉了连接在他头上和身上的各种管线,他将双手举过头顶,摸到了一个类似盖子的东西。他轻轻一踮脚,头上传来金属断裂的声音,盖子被推开了。瓦兹从液体里爬了出来。
瓦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盖子上。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周围无数密密麻麻嵌在地上的圆筒,这让他头皮发麻。这里大的就像他在奥尔特见过的巨型体育馆,他难以想象这里面关押了多少犯人。他抬头望去,光线是从穹顶上一个巨大窟窿里照射进来的,窟窿边缘还冒着黑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穿了。透过这个窟窿,他还能看到天边一阵阵闪烁的光线。太空里看起来好像不太平。
瓦兹浑身被扒得精光。他检查了一下他的数据,发现他手腕处的电子钱包也被清空了。
“靠。”瓦兹在黑暗中骂了一声。
还好他行动前做了一些达奇认为是画蛇添足的准备,这让他此时还有关键的交通工具可用。瓦兹唤醒了藏在近郊的穿梭机并将它召唤过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音爆从穹顶之上传来,瓦兹瞥见几个黑色的影子从上方呼啸而过,没过几秒钟,头顶又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洞穿了监狱的穹顶,向地面砸去。瓦兹看清了那是一架军用穿梭机。火球落在离瓦兹几百米远处,剧烈的爆炸将带着火苗的残骸溅得到处都是。瓦兹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从火焰之中爬了出来。
瓦兹的穿梭机很快抵达了监狱上空,他操控着穿梭机从穹顶的窟窿处降落下来。远处的那个人影在向这边靠拢,他迅速爬上穿梭机,径直飞出了这里。
城市中心一片火海,将黑夜照了个透亮。在天上,数不清的火球在太空中绽放开来,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在战斗的中心,一艘巨大的星舰被半透明的力场盾包裹着,无数光点打在星舰的护盾上,迸发出阵阵闪光。瓦兹认出来了,那是一艘流浪者的指挥舰,他不明白流浪者的舰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瓦兹驾驶穿梭机朝着火光冲天的城市中心飞去,不时有燃烧的残骸从天上落下。瓦兹远远地看到了那位侏儒经理所在的豪华公寓。这栋大楼中间部分燃起了熊熊大火,墙体被砸缺了一大块,得益于大楼使用的混合反重力材料,大楼才没有倒塌。
瓦兹将穿梭机停在了经理家的停泊台上,他快速穿好衣服跳出了穿梭机。这位经理不久前刚邀请过他来这里做客。他穿过走廊上的花丛,来到客厅外。客厅内一片黑,不见人影。瓦兹撞碎落地窗,闯了进去。卧室的方向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侏儒经理和他年轻的妻子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别动,别出声,我只是来问点问题。”瓦兹将想要起身的女人又按了下去。
瓦兹将经理拽起,问:“那天在保险室里你都看到了什么?”
经理认出了瓦兹。他的瞳孔开始放大,满眼恐惧,悬空的双脚拼命地乱蹬着。“别杀我!别杀我!”经理尖叫着说。
“回答我!”
“我有钱!我给你拿!都给你!”
经理被吓得不轻,瓦兹又将他放下。等他冷静了一点后瓦兹继续问道:“跟我们一起下去的那个女人,她后来去哪了?”
“女人,女人——我知道,银色头发的女人。”
“对,银色头发的女人。她去哪了?”
“被你烧死了。”
“你亲眼所见?”
经理摇摇头。疑惑地看着瓦兹说:“你,你在里面放了一把火,我逃———”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波将瓦兹震出了卧室,四周一片混乱,凌乱的碎石裹挟着他一起往下坠。瓦兹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指挥穿梭机往下俯冲,直到让他能够到舱门。十几秒后,在几乎贴近地面的位置,瓦兹才将穿梭机重新拉起,他一边躲避着坠落的残骸一边重新确定方位。
穿过了城市中心的危险区域后,瓦兹来到监狱里疯女人所说的位置。瓦兹将穿梭机停稳,数据显示这一层是一家福利院。楼层入口处紧闭,瓦兹将门锁破坏掉后走了进去,这里看起来跟那种很廉价的公寓没有什么两样,过道里随处可见垃圾和涂鸦,过道的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房门紧闭。瓦兹来到标有92号牌子的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瓦兹一脚将电子门锁踹烂,他听到里面传来了响声。他推开房门,狭窄的房间内有一个老式机器仆人和一个矮小的女孩。机器仆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他吓到了,小女孩则用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瓦兹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瓦兹问。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奇怪的人。瓦兹打量着她,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灰色长袍,长袍的一截拖到了地板上。瓦兹拉着她细小的胳膊转了一圈,想看看疯女人所说的钱藏在哪里,观察一番后仍然没有头绪。
小女孩咯咯地傻笑着。‘不会是被骗了吧。’瓦兹心想。
瓦兹将小女孩全身扫描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瓦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屋,除了一张小床和床头挂着另外一件衣物就没其他东西了。
“真晦气。”
“我给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你可就自求多福了。”瓦兹对小女孩说。
瓦兹走到机器仆人身旁,将它的胳膊拽了过来。机器人胳膊上一行绿色的小字亮着:‘标准能量块—98%’。看起来是不久前有人更换过。
瓦兹将手指使劲嵌入到了金属手臂之中,将这蓝色的能量块硬生生地抠了出来,他将能量块揣进他的衣服兜里,就全当他跑这一趟的补偿了。
瓦兹拉着女孩准备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时,女孩却十分抗拒走出房门。她把拉着房门不愿迈出一步,样子简直就跟那些不喜欢出门的宠物猫一样。无奈之下,瓦兹只好一把将她抱起,快步走向停泊台。
太空里的战斗还在继续,星联的飞船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他们的数量是越打越多。那艘流浪者的指挥舰还在苦苦支撑。瓦兹觉得这群流浪者肯定是疯掉了才会来这里,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这无异于是自杀。面对众多星联飞船的围攻与干扰,那艘指挥舰根本没有机会跃迁到超空间,军部的援军会越来越多,最后等待它的只有毁灭。
瓦兹操控穿梭机飞到高空,他思索着怎样才能逃离这个星球。航空港离战场很近,十分危险不说,而且有可能已经被封锁了。但只有那里才会有离开的船,无论是货船还是客船都停泊在那里。瓦兹还是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相比于瓦兹的忧心忡忡的面容,一旁的小女孩则显得十分兴奋。她完全被天空上的光亮吸引了,她钻出安全扣,站到座位上,小脸紧紧地贴着舷窗向外看,完全不顾穿梭机正在以45度角爬升。穿梭机一个加速,她又扑通一下滚回了她的座位上。
瓦兹看着在一旁还在傻笑的小女孩说:“别乱动。”然后他意识到她似乎不明白他说的任何话。瓦兹重新将她绑到了座位上。
瓦兹特意避开了交火激烈的空域,但穿梭机的雷达还是像炸开了锅一样,不停地发出警报。不时有打偏的流弹跟他们擦肩而过,但凭着瓦兹高超的驾驶技术,穿梭机完好无损地进入了太空,他们成功绕到航空港的后方,瓦兹准备从那里登陆。
穿梭机穿过了航空港的气闭场,接驳程序没有响应,航空港的运作看起来已经瘫痪了。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又挣脱了束缚站了起来。
在这个巨大的平台上,还停着许多尚未起飞的飞船,平台远处有几个地方起了大火,火势看起来有向这边蔓延的趋势。
瓦兹注意到停靠穿梭机的区域已经满了,逃难的人挤满了那片区域,瓦兹索性停在了过道上的人群中间。人们纷纷咒骂着避开他的穿梭机,有人拿东西砸他的舷窗,弄得仓内响声震天,吓的小女孩赶紧缩到了他的身旁。“找死啊。”瓦兹抱着小女孩跳出舱门,一把将挑事的人推倒在地,那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转身再次汇入到逃难的人群之中。
人群裹挟着瓦兹向前。咒骂声,哭泣声,呼喊声,尖叫声交织在一起,这场面把女孩吓得不轻,她紧紧地抱着瓦兹的脖子,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不一会,人群慢慢散开了,他们进到了飞船停泊区。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客船高处大声吆喝着什么。前往奇点星的客船费用已经涨到了一万能量点,但人们还是你争我抢地往飞船上挤。瓦兹凭借他的力气很快挤到了最前面,他将仅有的一个能量块递给门口收钱的船员。
“我们只收现钱。”船员将能量块还给瓦兹,继续拿他的电子钱包熟练地处理后面的乘客。
“看在孩子的份上——”瓦兹摆出一个无助父亲的模样,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人群给挤到了一旁。“看在孩子的份上,通融通融吧先生!”瓦兹又恳求道。船员没有再看他一眼,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眼前的活上。
‘呸。’瓦兹在心里骂道,要是放在往常,他已经抓起那个船员一把扔下舷梯了。
“先生——抱小孩的那个先生——”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一旁的拐角处传来。
瓦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船员制服的中年大叔在阴影处向他招手。瓦兹快步跟了过去。
“我看您和您的女儿没能上去,虽然我们货舰规定不能拉客,但现在这也是特殊情况不是——”
“能马上起飞吗?”瓦兹问。
“能,就在这边。”中年大叔在前面领路,“不过,我的货船只到乌云星。”
“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哪都行。”瓦兹将能量块掏出来,说:“我只有这个,没有现钱。”
大叔接过能量块,拿在手上掂了掂。“够了,够了。”
“您女儿真可爱,我也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就住在乌云星。”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瓦兹胳膊上的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望着他。
“呃——她叫琳,艾琳。今天被吓坏了。”瓦兹说。
“可怜的孩子。”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艘巨大的货舰下,在这个视角瓦兹只能看出来这是一艘扁平但很长的飞船。大叔领着他们进入驾驶舱,驾驶舱里只有两个位置,而且十分狭小。两人都坐好后,舱门慢慢合拢,身后低沉的引擎声响起,船体微微颤动着缓缓离开平台。
“看起来你拉了很多货。”瓦兹说。
“哦,是的。一船装的都是粮食。”
“粮食?跑一趟应该没多少利润。为什么不拉点值钱的东西?”瓦兹好奇地问。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坐稳了,飞船准备跃迁进超空间了。”
瓦兹将女孩抱在胸前。女孩则死死地盯着前方。前方的光线开始发生蓝移,随着飞船前进,绚丽的紫色线条不停冲击着眼球。几秒钟后,身后的开拓者星消失了。
小说《星弦之战》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